李嘉诚,汕头大学校歌《大学问》,唱哭了无数人!

这校歌,这讲话真是,真是啊!


建立自我,追求无我
——汕头大学毕业典礼致词
李嘉诚

尊敬的姚明先生、各位校董、各位嘉宾、老师们、同学们:

每年参加毕业典礼,感受你们壮志满怀的兴奋,我总是觉得自己很有福气,谢谢你们和我分享人生这重要的时刻。

大家今天毕业了,四年努力,是时候要给自己一些掌声,是时候给爱你们,为你们付出的父母,老师们热烈感谢的掌声。

踏出校门,你将迈进急速锐变的年代,科技催迫全方位的改变,以往熟悉的模式不断更新重塑,全球在世局变幻不定、经济不稳的大气候中谋求转型发展:这「以往不再,未来没来的关头」,是契机还是危机?

滥竽充数已经没有市场,没有解决方案的雄伟愿景是「有毒组合」,贻误资源、时间还未最可怕,你知道我最害怕是什么?我最害怕主观、因循的「心向」,我们对「闭塞倾向」要时刻高度戒备,功能凝固及惯性定向的惰性判断,是走向未来的障碍和负累;错误的政策或计划,只会把未来困锁在永无尽头而又徒劳无功的迷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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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知道科技创意带来的高增长机遇,但世界依然困扰重重,环境难以持续,不公平、不公正、不安、焦躁处处,令人畏惧,你如何把恐惧转化为促进动力,成为未来的想象者,和困难的解决者 ——承担各种不可能的挑战和任务 —— 不输给风雨?

我没有成功锦囊,但有三个心法希望和你们分享。

这高增长的年代,要脱颖而出,必须不断强化谦逊的学习态度。当人工智能让机器也有观察力和逻辑力时,心智、心像力是你拥有洞见,有先见之明潜力的关键。

科技是高增长的基石,人才创意是发动机,但社会的包容是燃料,三者合一,孕育出共同学习、共同迭代,让新观点引向新洞见,有升级增值力,有协变力的社会,才能享受连续链良性循环的红利。

锐变的年代,也同时是人格力量的年代,在理想大道上赶路时,希望你们有悲天悯人的心怀,不要忘记有能力帮助别人是福分。

近日我对福气一词有真切的领悟,一场小病,在家休息期间,我迷上了在虚拟世界抄经 —— 迷上了怀素的狂草。虚拟空间里真爽,笔锋意连,生生不息。回到现实世界里,我感谢大家对我的厚爱,亲情友谊关怀的珍贵,令熹微晨光,倍感殷殷相迎,夜里虫声唧唧,从前种种,易上心头,一切毫不容易,但我没有叹息,我始终是个快乐的人,因为我作为一个人、一个企业家,我尽了一切所能服务社会。

各位同学,我知道你们大家一切准备就绪,预祝你们在建立自我,追求无我的过程中,活出成功、丰盛、快乐和充满尊严的人生。我期待中华民族因为有你而变得更美好,人类因为有你而增加福分。

今天,你以汕大为荣,明天汕大必以你为荣。

谢谢大家。

甲方乙方 非诚勿扰原版

刘蓓葛优大陆第一步贺岁片,非诚勿扰原版,还是原版好看!刘蓓真心好看啊,这就是王小波小说里面的女主原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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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徽因16岁时写给徐志摩的分手信,看了好心酸

写这封信时,林徽因才16岁,小才女的气息已经露出端倪。那是1920年,她与父亲林长民一起在伦敦游历,和徐志摩的感情火花也正是在那里擦燃。

 

林徽因壁炉读书
1920年林徽因在伦敦寓所壁炉旁阅读

 

林、徐、张三人的感情纠葛,大家早已熟知。但只有读毕此信,我们才能真正感受到林徽因真实的爱情和崇高的情怀。

 

事实上,感情漩涡中的两个女子,都是伟大高尚的奇女子。徐志摩何其幸,能够让她们都为他苦痛,情牵梦萦。徐志摩又何其不幸,最终两个人都离他而去……徐志摩曾经感慨:得,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

 

对徐志摩而言,这是一封残酷的分手信。然而,对林徽因来讲,又何尝不残酷呢。

 

一起品读林徽因这封以“徽徽”落款、用情感与泪水写就的分手情书吧。
1920年,林徽因与父亲林长民在伦敦

 

 

志摩:

 

我走了,带着记忆的锦盒,里面藏着我们的情,我们的谊,已经说出和还没有说出的话走了。我回国了,伦敦使我痛苦。我知道您一从柏林回来就会打火车站直接来我家的。我怕,怕您那沸腾的热情,也怕我自己心头绞痛着的感情,火,会将我们两人都烧死的。

 

原谅我的怯懦,我还是个未成熟的少女,我不敢将自己一下子投进那危险的旋涡,引起亲友的误解和指责,社会的喧嚣与诽难,我还不具有抗争这一切的勇气和力量。我也还不能过早的失去父亲的宠爱和那由学校和艺术带给我的安宁生活。我降下了帆,拒绝大海的诱惑,逃避那浪涛的拍打……

 

我说过,看了太多的小说我已经不再惊异人生的遭遇。不过这是诳语,一个自大者的诳语。实际上,我很脆弱,脆弱得像一支暮夏的柳条,经不住什么风雨。

 

我忘不了,也受不了那双眼睛。上次您和幼仪去德国,我、爸爸、西滢兄在送别你们时,火车启动的那一瞬间,您和幼仪把头伸出窗外,在您的面孔旁边,她张着一双哀怨、绝望、祈求和嫉意的眼睛定定地望着我。我颤抖了。那目光直透我心灵的底蕴,那里藏着我的知晓的秘密,她全看见了。

 

其实,在您陪着她来向我们辞行时,听说她要单身离你去德国,我就明白你们两人的关系起了变故。起因是什么我不明白,但不会和我无关。我真佩服幼仪的镇定自若,从容裕如的风度,做到这一点不是件易事,我就永远也做不到。她待我那么亲切,当然不是装假的,你们走后我哭了一个通宵,多半是为了她。志摩,我理解您对真正爱情幸福的追求,这原也无可厚非;我但恳求您理解我对幼仪悲苦的理解。她待您委实是好的,您说过这不是真正的爱情,但获得了这种真切的情分,志摩,您已经大大有福了。尽管幼仪不记恨于我,但是我不愿意被理解为拆散你们的主要根源。她的出走使我不能再在伦敦居住下去。我要逃避,逃得远远的,逃回我的故乡,让那里浓荫如盖的棕榈、幽深的古宅来庇护我,庇护我这颗不安宁的心。
林徽因16岁时随父到欧洲旅行,图为在伦敦的公园中

 

我不能等您回来后再做这个决定。那样,也许这个决定永远也无法做出了。我对爸爸说,我很想家,想故乡,想马上回国。他没问什么,但是我知道他一切都清楚,他了解我,他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同意了。正好他收到一封国内的来信,也有回国一次的意向,就这样,我们就离开了这留着我的眼泪多于微笑的雾都。

 

我不能明智如哪个摔破瓦盆头也不回的阿拉伯人,我是女人,总免不了拖泥带水,对“过去”要投去留恋的一瞥。我留下这一封最后的紫信——紫色,这个我喜欢的哀愁、忧郁、悲剧性的颜色,就是我们生命邂逅的象征吧。

 

走了,可我又真的走了吗?我又真的收回留在您生命里的一切吗?又真的奉还了您留在我生命里的一切吗?

 

我们还会重逢吗?还会继续那残断的梦吗?

 

我说不清。一切都交给那三个纺线的老婆子吧(注:指希腊神话中的命运女神),听任她们神秘的手将我们生命之线拉扯的怎样,也许,也许……只是,我不期待,不祈求。

 

徽徽
1920年在伦敦的公园中

 

林徽因与徐志摩,一场诗意的错误

与林徽因相见之时,徐志摩已是一个两岁孩子的父亲了。而林徽因却只是个穿着白衣、容貌纤细的十六岁少女。

 

从他们相遇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成为诗人心里永恒的素材,寄托的梦想,一个被诗人无数次理想诗化的女子,一个脱离了现实只存在梦幻之中的女子。

首栋3D整体打印别墅亮相通州

3d打印“我想盖一栋房子,卢浮宫的顶,金字塔的底,还有长城一样的墙体。”这样的梦想或将可以成真。日前,一栋400平方米的两层别墅在通州区宋庄镇的工业区亮相,整个别墅的墙体都是用3D打印技术整体打印而成,工期仅45天。据建造方北京华商腾达工贸有限公司称,这样的工艺省时省人工,还可以实现“私人订制”,完成各种异形建筑的建设。

仿佛若有光,阳朔·世外桃源

桂林山水甲天下,阳朔堪称甲桂林。
群峰倒影山浮水,无水无山不入神。

民国34年11月12日江西余江吴迈题。

如果每一个地方,有一首诗来形容,这首就太切切了。想起车过阳朔,群峰独立连绵,很是兴奋,再搜阳朔风景图,群峰倒影山浮水,正是最佳题景诗,可惜兴坪漂流并未得见。

但是“仿佛若有光”,倒真是阳朔世外桃源。
有光船驶过燕子湖,转过歌台,忽见一岩洞,“初极狭,才通船”,小船通过没有一点灯光,犹如夜航,心刚惊,忽然“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一片桃花源,映入眼前,虽然永不凋零是假花,但此处桃花还是非常的应景。
桃花源记而这里湖水,比起燕子湖又不一样,呈现干净的水绿色,非常漂亮,岸上传来原始部落的舞乐声,助兴助兴。
世外桃源原始部落有一桥,有小孩从桥上跃入湖中,天机一片。过得此桥,湖水清澈见底,骆驼峰望如眼帘。

驶过此湖,上的岸中,便是百越楼阁,依湖而建。侗族妇女,围坐一圈,边唱歌边刺绣,有侗族花神,苗族图腾……,忽然想起遮天的太古神纹,真是意外收获。

站在楼阁上,“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群峰独立之景,百越民俗之真,真是战时可读,闲时可耕也,汝来乎?阳朔·世外桃源。

世外桃源logo

钱钟书谈中西诗歌

钱钟书谈中西诗歌

文/钱钟书

翻译者的艺术曾被比于做媒者的刁滑,因为他把作者美丽半遮半露来引起你读原文的欲望。这个譬喻可以移用在一个演讲外国文学者的身上。他也只是个撮合的媒人,希望能够造成莎士比亚所谓真心灵的结婚。他又像在语言的大宴会上偷了些残羹冷炙,出来向听众夸张这筵席的丰盛,说:“你们也有机会饱尝异味,只要你们肯努力去克服这巴贝尔塔的咒诅(The curse of the Babel)。”

诸位全知道《创世纪》里这个有名的故事。人类想建筑一个吻云刺天的高塔,而上帝呢,他不愿意贵国纽约的摩天楼给那些蛮子抢先造了,所以咒诅到人类语言彼此阻格不通,无法合作。这个咒诅影响于文学最大。旁的艺术是超越国界的,它们所用的材料有普遍性,颜色、线条、音调都可以走遍世界各国而不须翻译。最寡陋的中国人会爱听外国音乐;最土气的外国人会收中国绘画和塑像。也许他们的鉴别并不到家,可是他们的快感是真正的。只有文学最深闭固拒,不肯把它的秘密逢人便告。某一种语言里产生的文学就给那语言限止了,封锁了。某一国的诗学对于外国人总是本禁书,除非他精通该国语言。翻译只像开水煮过的杨梅,不够味道。当然意大利大诗人贝德拉克(Petrarch)不懂希腊文而酷爱希腊文学,宝藏着一本原文的《荷马史诗》,玩古董也似的摩挲鉴赏。不过,有多少人会学他呢?

不幸得很,在一切死的,活的,还没生出来的语言里,中国文怕是最难的。这也许可以解释为什么中国从事文化工作的人里,文理不通者还那样多。至少中文是难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程度。有位批评家说,专学外国语言而不研究外国文学,好比向千金小姐求婚的人,结果只跟丫头勾搭上了中文可不是这样轻贱的小蹄子。毋宁说它像十八世纪戏剧里所描写的西班牙式老保姆(duenna),她紧紧地看管着小姐,一脸的难说话,把她的具有电气冰箱效力的严冷,吓退了那些浮浪的求婚少年,让我从高谛爱(Gautier) 的中篇小说(Fortunio)里举个例子来证明中文的难学。有一个风骚绝世的巴黎女郎在她爱人的口袋里偷到一封中国公主给他的情书,便马不停蹄地坐车拜访法兰西学院的汉学教授,请他翻译。那位学者把这张纸颠倒纵横地看,秃头顶上的汗珠像清晨圣彼得教堂圆顶上的露水,最后道歉说:“中文共有八万个字,我到现在只认识四万字:这封信上的字恰在我没有认识的四万字里面的。小姐,你另请高明吧。”说也奇怪,在十七世纪,偏有个叫约翰·韦伯(John Webb)的英国人,花了不少心思和气力,要证实中文是人类原始的语言。可是中文里并没有亚当跟夏娃在天堂里所讲体己话的记录。

中国文学跟英美人好像有上天注定的姻缘,只就诗歌而论,这句话更可以成立。假使我的考据没有错,西洋文学批评里最早的中国诗讨论,见于一五八九年出版的泼德能(George Puttenham)所选《诗学》(Art of Poesies) 。泼德能在当时英国文坛颇负声望,他从一个到过远东的意大利朋友那里知道中国诗押韵,篇幅简短,并且可安排成种种图案形。他还译了两首中国的宝塔形诗作例,每句添一字的画,塔形在译文里也保持着——这不能不算是奇迹。在现代呢,贵国的庞特(Ezra Pound)先生大胆地把翻译和创作融贯,根据中国诗的蓝本来写他自己的篇什,例如他的《契丹集》(Cathay)。更妙的是,第一首译成中文的西洋近代诗是首美国诗——朗费罗的《人生颂》(A Psalm of Life)。这当然不是西洋诗的好样品,可是最高尚的人物和东西是不容易出口的,有郎费罗那样已经算够体面了。这首《人生颂》先由英国公使威妥玛译为中国散文,然后由中国尚书董恂据每章写成七绝一首,两种译本在《蕉轩随录》第十二卷里就看得见。所以远在ABC国家军事同盟之前,文艺女神早借一首小诗把中国人美国人英国人联络在一起了。

什么是中国诗的一般印象呢?

发这个问题的人一定是位外国读者,或者是位能欣赏外国诗的中国读者。一个只读中国诗的人决不会发生这个问题。他能辨别,他不能这样笼统地概括。他要把每个诗人的特殊、个独的美一一分辨出来。具有文学良心和鉴别力的人像严正的科学家一样,避免泛论、概论这类高帽子、空头大话。他会牢记诗人勃莱克的快语:“作概论就是傻瓜。”

假如一位只会欣赏本国诗的人要作概论,他至多就本国诗本身分成宗派或时期而说明彼此的特点。他不能对整个本国诗尽职,因为也没法“超以象外,得其环中”,有居高临远的观点。因此,说起中国诗的一般印象,意中就有外国人和外国诗在。这立场是比较文学的。

据有几个文学史家的意见,诗的发展是先有史诗,次有戏剧诗,最后有抒情诗。中国诗可不然。中国没有史诗,中国人缺乏伏尔所谓“史诗头脑”,中国最好的戏剧诗,产生远在最完美的抒情诗以后。纯粹的抒情诗的精髓和峰极,在中国诗里出现得异常之早。

黔灵山猴急所以,中国诗是早熟的。早熟的代价是早衰。中国诗一蹴而至崇高的境界,以后就缺乏变化,而且逐渐腐化。这种现象在中国文化里数见不鲜。譬如中国绘画里,客观写真的技术还未发达,而早已有“印象派”“后印象派”那种“纯粹画”的作风;中国的逻辑极为简陋,而辩证法的周到,足使黑格尔羡妒。中国人的心地里,没有地心吸力那回事,一跳就高升上去。梵文的《百喻经》说一个印度愚人要住三层楼而不许匠人造底下两层,中国的艺术和思想体构,往往是飘飘凌云的空中楼阁,这因为中国人聪明,流毒无穷地聪明。

贵国爱伦· 坡主张诗的篇幅愈短愈妙,“长诗”这个名称压根儿是自相矛盾,最长的诗不能需要半点钟以上的阅读。他不懂中文,太可惜了。中国诗是文艺欣赏里的闪电战,平均不过二三分钟。比了西洋的中篇诗,中国长诗也只是声韵里面的轻鸢剪掠。当然,一篇诗里不许一字两次押韵的禁律限制了中国诗的篇幅。可是,假如鞋子形成了脚,脚也形成了鞋子;诗体也许正是诗心的产物,适配诗心的需要。比着西洋的诗人,中国诗人只能算是樱桃核跟二寸象牙方块的雕刻者。不过,简短的诗可以有悠远的意味,收缩并不妨碍延长,仿佛我们要看得远些,每把眉眼颦蹙。外国的短诗贵乎尖刻斩截。中国诗人要使你从“易尽”里望见了“无垠”。

一位中国诗人说:“言有尽而意无穷。”另一位诗人说:“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用最精细确定的形式来逗出不可名言、难于凑泊的境界,恰符合魏尔兰论诗的条件:

那灰色的歌曲

空泛联接着确切。

这就是一般西洋读者所认为中国诗的特征:富于暗示。我愿意换个说法,说这是一种怀孕的静默。说出来的话比不上不说出来的话,只影射着说不出来的话。济慈名句所谓:

听得见的音乐真美,但那听不见的更美。

我们的诗人也说,“此时无声胜有声”;又说,“解识无声弦指妙”。有时候,他引诱你到语言文字的穷边涯际,下面是深秘的静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淡然离言说,悟悦心自足。”

有时他不了了之,引得你遥思远怅:“美人卷珠帘,深坐颦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这“不知”得多撩人!中国诗用疑问语气做结束的,比我所知道的西洋任何一诗来得多,这是极耐寻味的事实。试举一个很普通的例子。西洋中世纪拉丁诗里有个“何处是”的公式,来慨叹死亡的不饶恕人。英、法、德、意、俄、捷克各国诗都利用过这个公式,而最妙的,莫如维荣的《古美人歌》:每一句先问何处是西洋的西施、南威或王昭君、杨贵妃,然后结句道:“可是何处是去年的雪呢?”

巧得很,中国诗里这个公式的应用最多,例如:“壮士皆死尽。余人安在哉?” “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同来玩月人何在,风景依稀似去年。…春去也,人何处?人去也,春何处?”莎士比亚的《第十二夜》里的公爵也许要说:

够了。不再有了。就是有也不像从前那样美了。

中国诗人呢,他们都像拜伦《哀希腊》般地问:

他们在何处?你在何处?

问而不答,以问为答,给你一个回肠荡气的没有下落,吞言咽理的没有下文。余下的,像啥姆雷特临死所说,余下的只是静默——深挚于涕泪和叹息的静默。

西洋读者也觉得中国诗笔力轻淡,词气安和。我们也有厚重的诗,给情感、思恋和典故压得腰弯背断。可是中国诗的“比重”确低于西洋诗;好比蛛丝网之于钢丝网。西洋诗的音调像乐队合奏。而中国诗的音调比较单薄,只像吹着芦管。这跟语言的本质有关,例如法国诗调就比不上英国和德国诗调的雄厚。而英国和德国诗调比了拉丁诗调的沉重,又见得轻了。何况中国古诗人对于叫嚣和呐喊素来视为低品的。我们最豪放的狂歌比了你们的还是斯文;中国诗人狂得不过有凌风出尘的仙意。我造过aeromantic一个英文字来指示这种心理。你们的诗人狂起来可了不得!有拔木转石的兽力和惊天动地的神威,中国诗绝不是贵国惠特曼所谓“野蛮犬吠”,而是文明人话,并且是谈话。不是演讲,像良心的声音又静又细——但有良心的人全听得见,除非耳朵太听惯了麦克风和无线电或者……

我有意对中国诗的内容忽略不讲。中国诗跟西洋诗在内容上无甚差异;中国社交诗特别多,宗教诗几乎没有,如是而已。譬如田园诗—— 不是浪漫主义神秘地恋爱自然,而是古典主义的逍遥林下——有人认为是中国诗的特色。不过自从罗马霍瑞斯《讽训集》卷二第六首以后,跟中国田园诗同一型式的作品,在西洋诗卓然自成风会。又如下面两节诗是公认为洋溢着中国特具的情调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我试举两首极普通的外国诗来比,第一是格雷《墓地哀歌》的首节:

晚钟送终了这一天,

牛羊咻咻然徐度原野,

农夫倦步长道回家,

仅余我与暮色平分此世界。

第二是歌德的《漫游者的夜歌》:

微风收木末,

群动息山头。

鸟眠静不噪,

我亦欲归休。

口吻情景和陶渊明、李太白相似得令人惊讶。中西诗不但内容常相同,并且作风也往往暗合。斯屈莱欠就说中国诗的安静使他联想起魏尔兰的作风。我在别处也曾详细说明贵国爱伦·坡的诗法所产生的纯粹诗,我们诗里几千年前早有了。

所以,你们讲,中国诗并没有特特别别“中国”的地方。中国诗只是诗,它该是诗,比它是“中国的”更重要。好比一个人,不管他是中国人,美国人,英国人,总是人。有种卷毛凹鼻子的哈巴狗儿,你们叫它“北京狗”,我们叫它“西洋狗”。《红楼梦》的西洋花点子哈巴狗儿”。这只在西洋就充中国而在中国又算西洋的小畜生,该磨快牙齿,咬那些谈中西本位文化的人。每逢这类人讲到中国文艺或思想的特色等等,我们不可轻信,好比我们不上“本店十大特色”那种商业广告的当一样。

中国诗里有所谓“西洋的”品质,西洋诗里也有所谓“中国的”成分。在我们这儿是零碎的,薄弱的,到你们那儿发展得明朗圆满。反过来也是一样。因此,读外国诗每有种他乡忽遇故知的喜悦,会引导你回到本国诗。这事了不足奇。希腊神秘哲学家早说,人生不过是家居,出门,回家。我们一切情感、理智和意志上的追求或企图不过是灵魂的思家病,想找着一个人,一件事物。一处地位,容许我们的身心在这茫茫漠漠的世界里有个安顿归宿,仿佛病人上了床,浪荡子回到家。出门旅行,目的还是要回家,否则不必牢记着旅途的印象。研究我们的诗准使诸位对本国的诗有更深的领会,正像诸位在中国的小住能增加诸位对本国的爱恋,觉得甜蜜的家乡因远征增添了甜蜜。

你那心思之手,正移上我大腿

美女大腿暗示

别以为

我不知道

你对我说话时

你那心思之手

正在悄悄地

脱掉我的长袜

机灵而又盲目地

移上我大腿

别以为

我不知道

你了解

我说的每句话

都是一件衣裳

作者 / [英国] 安妮·斯蒂文森
翻译 / 黄杲祈

Sous-Entendu

Don’t think

that I don’t know

that as you talk to me

the hand of your mind

is inconspicuously

taking off my stocking,

moving in resourceful blindness

up along my thigh.

Don’t think

that I don’t know

that you know

everything I say

is a garment.

Anne Stevenson

女诗人安妮·斯蒂文森1933年出生于英国,却自视为美国人,但是是“已经不存在了的那个美国”。她是西尔维娅·普拉斯的好友,还深入研究过伊丽莎白·毕肖普。

诗的原文标题是 Sous-Entend ,法语,有着“约定俗成”、“言下之意”的意思。诗描述两个人互相抚摸的场景,一个在心里脱,另一个在话语里穿,是一首情色的有趣小诗。

两个人情意绵绵,又同频同道,才能在心思里和话语上都互相了解,这正是诗标题的意思:暗示。这样不管穿还是脱,不管看还是触,才风雅、可爱、不龌蹉。

荐诗 / 照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