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楼的归青楼 妓院的归妓院

几乎99%的人,都一直认为青楼是妓院。如果你现在还这么认为,这个概念,到今天为止打住。两回事!以后不要再乱说了啊。

妓院全世界都有,这并不是汉族的特有文化。而青楼提供的是很高级的服务——爱与自由。

在秦以前,爱与自由是汉人不缺乏的,而从儒家正统时代的汉族皇朝以后,这两种东西严重的缺失。爱的缺失源于包办婚姻。男人直到结婚后,才知道女人长什么样,这跟由荷尔蒙造成的热情奔放的爱情是一定有大区别的。“自由”的失去,是在儒家统治下,尤其是“士族”阶层,由于长期受到儒家教育,接受了儒家礼教,四点钟跑步上朝,回家对老婆要行周公之礼。完全失去人性本身天然的自由。所以,士族也就成了青楼的核心顾客群体,其他阶层几乎不可能去青楼。而青楼对于士族来说,有爱情、有自由、钿头银篦击节碎,喝完酒还可以醉驾马车。对于士族来说简直就是一个最自由的地方。

跟青楼相似的,在现代,叫娱乐圈。青楼的老板手下的女子来源有罪犯、有买来的、有自己生活所迫来的。很像现在的经纪人,通过选秀活动,选出长的漂亮,智商情商都高的。

青楼女首先要有范儿,就是气质,品味。然后是要有技艺,琴棋书画至少会两样,最后才看外观容貌。老板在选到智商情商够高的,容貌较好的女子后,相当于今天经纪人给你请一堆老师,培训青楼女舞蹈、弹琴、写诗。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培训,是培训懂“爱情”有风情。也就是知道男人需要什么,怎么才能让男人神韵颠倒。经过这一番的培训包装之后,才有了历史上青楼那些名女!

青楼与妓院的规模排场,是完全不在一个档次的。妓院是路边摊的话,青楼就是大酒楼。在青楼中,一个大院子,只住一位女子,一切生活质量都是最高的。她们绝对不会站在窗前揽客——嗨,后面的观众,你们好吗?

每位客人想进入青楼消费,是有严格的筛选过程的。首先就是旗楼赛诗。客人进门后,先要把你写的诗,写到旗楼的影壁墙上,服务生看到要抄下来,拿进去给小姐看。如果小姐看不上诗的文笔,直接拒绝客人入内。如果小姐见过这首诗,知道非诗作者,有人代笔,直接轰走。小姐见多识广,天天的工作就是读诗、谈恋爱。如果一看,是原创、充满才华的诗,嗯,这个有才!这个可以进来。

进来后,不是只叫这一个人,一般一次叫3、4个这种过了初试的人,参加第二关——打茶围。也就是要赛茶,要识茶、品茶,要有优秀的谈吐表示,此关,小姐依然不现身,只是在帘子后面听这些人的发言。这哥儿几个,就要开始比文化,比知识,比脑筋急转弯,吟诗作赋,对对联等,但最后,也没有人能在第一天就见到小姐。就算小姐已经认可某男,也不会见面。

晓松认为,历史上最快能见到青楼女子的,就是赵佶了。徽宗第一次去见李师师,是在天快亮了的时候,凌晨4点多吧,李师师出来了,弹了一曲平沙落雁之类的曲子,然后就回去了。其他大部分人,完全见不到小姐。

见不到人,不能着急,如果有人敢因为交了钱,见不到人,就投诉,这院子里除了小姐是一个人外,还有100多保镖。有人敢闹场子,直接暴打一顿扔将出去。所以,必须特别有风度的留一首诗,然后打赏之后,才能离去。整个院子所有服务人员,包括老鸨乌龟茶壶保镖,至少一人一两银子。只是茶钱,就需几千钱。这是一笔不小的支出。

离去时,身形要有风度,其实小姐就在绣楼上看着客人,他必须走着潇洒的台步,前后有书童仆人,醉驾马车颠了。第二天,他又来了,又开始重复前一天的步骤,写诗,打茶围,离开。因此还催生了一个行业,替人写诗,杜十娘,就是爱上了门口替人写诗的穷书生。

所以,客人一天天的来,实际上就是财力和才力的比拼,直到有些人坚持不住,银子也花光了,也写不出诗了,就败下阵去,直到剩下最后一个人,这时,小姐才轻摇慢步出来。

接下来,开始面试,首先对对子,然后出些题,或弹些曲子,或挥毫泼墨,或拿出国画鉴赏,通过思想文化的交流,一来二去,产生感觉,最后通过写马屁诗,捧的小姐春心萌动,这才算是ok,这时小姐会希望客人包下来。也就不见别的客人了。

古代中国,识字的比例只有2%,就是士大夫阶层,剩下98%的人都不认字。更别说写诗了。当然,除了我没有提的那件事外,青楼女跟客人实际上,是真正有共同的精神追求的,可见,青楼女子,是当时中国最有文化的女子群体,青楼女才华到什么程度呢?

唐代四大女诗人,一半出自青楼。也就是鱼玄机和薛涛。成都现在有薛涛祠,薛涛井。

薛涛(卒于公元834年,唐代,长安人)是烈女,是那种,我等你两年,你不回来找我,我投井。

鱼玄机有大才华,她化妆成男人考科举,完全能考上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鱼玄机。

白居易的琵琶行,就是写一位年老的青楼女的。香山居士也是著名的泡在青楼里的大名士。他笔下的青楼女,年轻时: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到老了,只能是:“门前冷落车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今景德镇)买茶去”。

为什么说青楼、镖局、科举是中国古代汉文化的三种特产呢?少数民族跟西方都没有。少数民族彪悍,不需要镖局。少数民族自由奔放,山歌一唱就走婚了,完全不受儒家礼教的束缚。西方一直有自由恋爱的传统,但是皇帝只能娶一个老婆。因为有上帝管着,英王如果想再娶一个老婆,必须把前面一个杀掉。历史上有英王斩杀好几个老婆的情况。但是,恋爱是自由的,所以西方不需要青楼,不需要爱和自由的服务,只需要生理服务。

偶尔欧洲上流社会也会出现一点类似与我们青楼女的名女,比如——茶花女。但是茶花女的才华也明显不够。跟我们的薛涛差距太大了。只是在公侯之间卖卖笑而已,可是每个女人有自己的选择,有的不希望过度燃烧爱情,就平淡的过一辈子,15岁嫁人,等年老了,看着子孙满堂,跟丈夫白头偕老,想要这种幸福。

古代女人也不能管丈夫,丈夫随时可以休了老婆。甚至在宋朝,女方家长还需要买休。也就是花钱来把女儿买回去。女儿就像财产,如果娘家不买,丈夫可以选择把老婆卖到青楼。老婆在那时是没有地位的,她们还不像青楼女,有自己选择男人的权利,她不喜欢你,可以把你轰出去,甚至根本见不到她。有的是外边排着队来的公子名士,你表现不好,给我滚。皇上本人都会来,还有什么男人选不到?

当然,有一个名女跟好几个名士好过的,薛涛就跟初唐的几位名士都好过。反过来,也有一个大名士跟好几个名女好过的,比如冒譬疆,董小宛年轻就嫁给了他,然后他还跟陈圆圆好过。这种人,晓松是非常羡慕嫉妒恨的,认为这种人就应该受鞭笞。董小宛为了讨他的大老婆二老婆欢心,在家里殚精竭虑,做最乖的小媳妇。结果28岁就死了。就是这个下场。

所以说,老天给女人的东西是公平的,他不会让你年轻时可以燃烧热情,然后年老还有幸福的晚年。晓松觉得如果真有这种情况,老天爷就瞎了眼。善终是留给那些年轻时没什么爱情,丈夫也去青楼,她在家相夫教子,他丈夫总会回来嘛,最多带一个青楼女回来做老五或者老七,大红灯笼高高挂里就有一个是青楼女。但是,大老婆可以跟丈夫白头偕老,死后可以跟丈夫合葬在一起,但是小老婆就不行,不能合葬。选择那种人生,平淡但是晚年幸福。那么青楼女其实是知道自己的未来的,所以,她们的青春就会更猛烈的燃烧。而且,如果赶上了,青楼女还可以为国家效力!

举几个例子:宋江同志,就是钻到李师师床底下,他安排108将里长的最帅,最会勾阑之事的燕青,来勾引李师师。李师师就把宋江安排到床底下,等赵佶来了,正跟李师师那美呢,宋江从里面爬出来,说我就是那个梁山的宋江,我其实是想招安的,是蔡京童贯他们拦着。结果,徽宗明白了,梁山招安,李师师起了关键的串联作用。

还有就是著名的李香君、柳如是。她们都跟自己的爱人说,坚决不能投降清朝,名士最重要的就是气节,如果你连气节都没有了,你凭什么让我爱你?所以她们都是充满了民族气节的名女。再近的还有小凤仙。小凤仙保护蔡锷。跑到云南起义了。

天下人都知道蔡锷爱美人,不爱江山。

看今天,也很类似,娱乐圈里的女孩,不能只有外貌,也需要包装、学习、掌握歌舞技艺,包括爱情也是需要教育。爱情这玩意是越爱越有,多谈几次恋爱,才能越来越会恋爱,越来越深情,越来越有真情。所以你看这些青楼女,很多是有真情的,晓松最喜欢的一首青楼女写的词,就是一个宋朝叫严蕊的青楼女。她为她的爱人,受到牵连,被抓进官府。戕害她的就是程朱理学的那个“圣人”朱熹。

朱熹当时要用政治斗争手段害人,跟现在一样,把你二奶抓起来,严刑逼供,交代你的贪污行径。严蕊就被下了大狱,但是无论如何拷打,就是不招。后来主审官换成了岳飞的第三子岳霖,他觉得这个案子可能有冤情,提出来重审,提出如果严蕊是青楼女,应该会写诗,要求她立即写一首诗来自辩,如果你能写出来,让我觉得你是冤枉的,我就放了你。

严蕊立即作了一首词,卜算子: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

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这是晓松最喜欢的一首词,词写的非常好,所以当庭释放。

青楼提供的服务,就是这两项 :“爱与自由”。

青楼女的命运,自己很难掌握。一旦爱你,就拼了,为了跟你,燃烧青春。这跟现在也很像,那些现代女子做了小三,开始也有爱情,真爱。也企图扶正,但是被伤了几次心后,也就成了完全是骗男人钱了。现在虽然没有青楼了,但是很多好女子也一样被人追逐,被金钱和各种诱惑吸引,最终沦落。当然,韩国是最明显啊。经纪人的培养,跟当时的青楼女没什么区别。韩国的女演员,经常被要求陪酒。所以最终导致自杀的我们经常听到。

最后,随着中国科举制度的废除,青楼也就逐渐消失了。没有科举,就没有士大夫阶层了,也就没有爱与自由的需求。民国时候,逐渐变成了交际花。《日出》里的陈白露就是交际花。

在同一时代,青楼、镖局、科举,一起湮灭了。

最后,大家要知道,青楼不是妓院,里面的女人,不是妓女。青楼里是我国古代当时社会上最有才华、最有文化、最漂亮的一些女人。而且,她们是文化传承的重要环境。如果没有青楼,如果古代一直扫黄打非,我们的那么多诗词,连那一点点的音乐,可能就不会创作出来,更不会流传下来。连柳永、关汉卿的这些伟大的文学遗产都流传不下来。(高晓松)